Last Updated on 2021-05-05 by Clay
故事的開始
「爸爸的肝已經快不行了。」某天早上,我在研究所的實驗室內接到了母親打來的電話。
而接下來的故事都是從這句話開始的。
父親的肝癌復發了。母親語重心長地說道。但她的語氣中卻帶著一絲堅決,是某種下定決心的口氣。
三年前,我父親得知了肝臟有腫瘤,然後默默地和母親去了台北榮總進行了切除手術 —— 然而這一切,我們家中的孩子都不知道。不僅我們孩子們不知道,父親甚至對母親下了禁口令,不准她告訴任何親戚。
這很符合我對父親長年以來的印象。以他的個性,這種自己身體病痛之事,斷然不可為外人知。
那時候,我的母親是在非常崩潰、半是抽泣的情況下告訴我父親肝癌一事的。但今天父親的肝癌復發了,但母親的語氣卻和那時截然不同。
「你能 ...... 捐肝給爸爸嗎?」我的預感是正確的,母親在電話中馬上問道。後來聽醫師說,這已經是那當下最好的辦法。
不知是出於愚孝、亦或是我那時候真心覺得沒有困擾,我馬上在電話中答應了。而後,這才展開我漫長又痛苦的捐肝之旅。
不要誤會我的意思,我雖然跟父親沒有親近到足以稱其有多麽堅定的父子情,但他終究是我的父親,唯一的父親。如果我的一時疼痛能幫助到他,甚至能讓他的生命延續,那麼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我那時候存在著一點點的猶豫,是因為若要照顧父親、若要排定動手術,我的人生規劃會有很大的改變。
研究所生涯
我想先聊聊在那之前好幾年的人生,因為不談及這些,我無法說明後來答應捐肝時我那五味雜陳的心情。
大學畢業時,我有個正在交往的女友。畢業後,她去了某個基金會工作,而我則選擇了升學,繼續唸研究所。從那時起,我們倆的人生產生了極大的改變。
她忙於職場、忙於適應新的環境,漸漸的在每晚的電話中言語越來越冷淡。她開始抱怨工作、抱怨老闆、抱怨人生 —— 然後,不斷不斷說著,她多麽地懷念從前的大學生活。
她說,她出了社會才知道,當學生有多麽幸福,當學生遇到的挫折全都是小事,只要我出社會後就能明白。
正在唸機械研究所的我其實並不同意,那時的我個性也倔,在機械研究所中很快地發現了現在所學的並不是我的興趣(如果你想知道,那是多軸機械手臂防碰撞程式設計與 3D 印表機建模的領域),我很想要轉換跑道。於是,我一邊唸著現在的研究所、一邊重新開始準備資工所的研究所考試(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寫程式)。
那時候的我壓力很大。每天從醒來就開始拚命唸書、到了實驗室規定的時間點就要去實驗室、做研究、每週跟指導教授 Meeting、還有碩一新生該上的課程、擔任指導教授的課堂助教、處理實驗室設備等雜事 ...... 等等。回家後,就連吃著晚餐的時間,我也是一邊讀著研究所考科的書籍,一路讀到晚上十二點,中間只有九點、十點會出去運動一下、跟女友通個電話。
很累,真的很累。但是為了我想要的人生規劃,我自認是咬著牙、自願地過著這樣的生活。
然而我的疲累沒有讓女友感受到。她總是冷冷地提醒我現在該覺得自己幸福且輕鬆,畢竟等你出社會就知道。
於是乎,我們吵架、冷戰、然後一路走到分手。
分手後,我鬱鬱寡歡,整個十二月我完全沒有唸書,整日價地都是打電動,還三不五時翹研究所的課,過上了一段痛徹心扉、頹廢沈淪的日子。
而離研究所考試的一月,就只剩下二十天了。直到那時候,我才猛然回神,開始拚命地 K 書。所幸,我真的真的運氣很好。雖然第一志願落榜了,可是我還是正取了第二志願的研究所,可以馬上開始尋找感興趣的指導教授。
那時候我下定了決心,我要好好表現,改頭換面。
我不要像從前的自己那般頹廢,我要成為更好的人。
於是,我在原本的學校休學了。然後,我註冊了考上的學校,就這樣展開了我第二階段的研究所旅途。不過這幾年來,由於跟指導教授的價值觀不合(我不確定這樣說是不是對的,我的指導教授其實幫了我許多的忙,這些我都非常感謝,上帝保佑他完成自己的夢想),我同樣過得非常痛苦。研究論文的題目一直被更換,最終導致我在第二間研究所又延畢了。
距離我大學畢業,已經足足過去了四年了。但我仍然一事無成。
我希望能趕快畢業,脫離像是慢性麻醉般痛苦的研究所生活。
其實我一直都是個不夠堅強的人,我知道。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事實。
而母親詢問我是否能捐肝給父親的時間點,對我而言,正好是在我撰寫論文、寫產學合作的程式報告給指導教授,希望能敲定畢業論文口試的重要時間點。
那段日子究竟有多麽恍如惡夢,在此就不多提了。我偶爾會因為壓力太大感到暈眩、常常覺得疲累、但仍然得縮減
睡眠時間去撰寫論文、設計程式跑實驗、跟產學合作的公司進行報告、詢問指導教授能否畢業口試的意願 ...... 等等。
一方面,我又得故作堅強,不斷跟母親說我沒問題、過得很好、身體也好、能捐肝給父親云云。
在惡夢般的忙碌中,我最終還是從研究所畢業了。感謝我所有的家人朋友同學以及學弟妹們,在我最痛苦的時候,每個人都願意伸出援手,拉我一把。
不過由於捐肝的緣故,之後我只要申請兵役體檢複查,並提供手術紀錄及醫生診斷證明,很大的機會能免兵役。(參考協調師說明以及體位表:http://www.laws.taipei.gov.tw/lawatt/Law/A040060060002000-20180816-2000-001.pdf)
我偶然在跟朋友提到的時候,被朋友一臉羨慕地說:「好好哦,挨一刀又有止痛藥,然後就不用當兵,好爽哦。」內心著實五味雜陳。
捐肝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,但也絕對不是一件『好事』。因為這代表你家人的身體沒有你的肝會支撐不下去。而且,捐贈者與受贈者被非沒有死亡風險(不過在臺灣,目前從來都沒有捐贈者與受贈者手術中死亡的案例,其中捐贈者也無在術後死亡的案例)。
所以,別對捐肝者說什麼好爽之類的,拜託。
第一階段:醫院檢查
既然要捐肝,來自醫院的評估自然是必不可少的。
首先是先進行抽血,會抽很多根管子,有些護理師會建議你若是不敢見血最好別過頭去。不過我這個人對疼痛不敏感,我總是隨便地攤著手任由護理師針筒刺入。我個人是真的不覺得痛。
接著還會做電腦斷層(CT)、磁振造影(MRI)、心肺功能 ...... 等等的測試。
印象很深的是磁振造影(MRI)幫我做檢查的女醫生講話有點酸,讓人不太舒服。一邊檢查,一邊酸:「你是不是憋不住氣啊?」、「你都沒有聽我的口令哦?」、「你這樣真的不行。」、「顯影劑效果過去很快,沒時間讓你慢慢吐氣,快點一口氣吐掉!」
等我離開了設備,起身要離開時,她還在後頭補充:「你真的是我看過最不配合的病人。」這句話讓我忍不住轉身瞪了一眼,回嘴:「我不是病人。我是肝臟捐贈者。」(實際上我想說,我已經很盡力在配合她所說的呼吸、停止呼吸的指令了。)
然後她就不說話了。我慢慢離開檢查室,真心覺得莫名其妙。
實際上,我覺得是一開始她告訴我:「呼吸要吸滿、然後吐氣要吐乾淨。」這件事造成的。我平常呼吸就很悠長,平常也會做重訓跟慢跑,所以我自認呼吸總是慢慢吸滿再徐徐吐出。
可是在做 MRI 的時候,她讓我呼吸的時間根本不夠讓我吸滿、然後讓我吐掉氣的時間也不夠我吐完,但她一開始又指示我要吸滿吐滿 ...... 搞得我整個呼吸很錯亂。
第二階段:住院、開刀、術後生活
手術前兩天 (04/12)
等了很久,終於來到手術前兩天了。從今天開始住院。然後隔壁病床一直在看連續劇,很吵。
手術前一天 (04/13)
照 X 光,抽血,浣腸。生平第一次浣腸,比我想像中噁心了一百倍左右。護理師只是我要憋個十分鐘,但我在七分鐘多時便忍不住跑了廁所。
手術當天 (04/14)
早上起床,心情很平靜。將手機平板類的東西鎖進櫃子,躺上了來接我的病床,就這樣被推入了一個等待手術的房間。空調確實很冷,我在等待手術的房間又換了張病床,這次就被一路推到了手術室。
在手術室中央就是我躺著的病床,周圍圍著環繞了一圈的儀器。這時,我看見某位醫師走到我頭上方,拿了個很像面罩的東西罩住我口鼻。
「差不多該睡覺囉。」醫師和藹地說著。
我點了點頭,主動閉上眼睛,也沒有挑戰數十秒之類的。因為我覺得,在這一刻保持心情平靜比什麼都重要。就這樣我陷入了沉睡。
很多人說麻醉是完全無夢的,但是我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還在做夢,是個很好的夢,是跟玩著電動差不多輕鬆愉快的夢。當然,可能是我麻醉逐漸退掉、快要醒過來的原因。
接著我的意識彷彿從地底緩慢升起,逐漸感受到眼前出現了光亮,就這樣醒了過來。醒來時腹部很熱,但意識很清醒,我嘗試跟母親交談,順便問她朋友有沒有寄貓咪照片給我(因為我家的貓託給朋友照顧了)。但母親似乎聽不清楚我說的話,搖了搖頭就走了。我能理解,畢竟父親還在手術房內。我問了一旁恢復室的護理師(是這樣稱呼的嗎?),她說現在是晚上七點多,而我的父親沒這麼快,聽說傷口沾黏問題比想像中嚴重,會比較久。
聽完後我便點頭道謝,我知道只能等了,於是便閉上眼睛,努力想讓自己入睡。
不過實際上,頭很昏、兩隻手臂都很痠痛(聽說是手術時一直維持同樣姿勢)、腹部傷口很熱(但是有止痛藥,所以不痛)。
其中最痛苦的就是頭昏,我這個人對疼痛不敏感(從小到大受傷無數,真的沒哪次怕痛了),可是異常怕暈,平常只要輕微頭暈都可以讓我倒在床上。
更何況這種麻醉退去的暈眩感?
既然一整晚都昏昏沉沉無法入睡,我便乾脆每個小時都跟護理師打聽父親的手術狀況,畢竟父親的手術成功才是我這次捐肝的主要目的啊。
所幸,老天保佑,差不多十一點時從護理師口中聽到父親也出來前往加護病房,多少覺得安心了。
幾乎一夜沒睡,連肩膀到背部都開始痠痛了。
術後第一天 (04/15)
由於我做到的是腹腔鏡手術,所以傷口真的不大。
從恢復室出來時,由於頭暈嚴重(可能是止痛藥的關係),忍不住吐了一些水在床頭,所幸護理師幫我清潔,真的很感謝所有照顧我的護理師。
回到我前天的病房,發現隔壁病床的病友同樣在看連續劇、同樣很吵,我精神不振、覺得天旋地轉,吃了三口母親替我買來的茶碗蒸時,抓起了旁邊的袋子(是的,我覺得自己遲早會吐)吐了滿滿一袋似乎混著水的青綠膽汁。
在母親幫助下,有嘗試坐起身來,但還是無法做到床邊(因為暈眩不想移動)。所幸我的主治醫師強調,雖然他們都會盡可能希望手術後盡量快速開始下床走路,但是他們知道開完刀後會真的很不舒服。他們覺得能吃點東西、喝水、睡覺趕快恢復精神跟讓自己舒服下來比較重要。
謝天謝地,真的是非常體恤病人(是的,現在我承認我是病人)的醫師。我在開刀前看過網路上很多捐肝心得,知道很多醫師會希望病人趕快下床走,於是便拖著病人下床 ......
但我可以保證,這時候讓我下床,我就會從床邊一路吐到走過的任何地方。
晚上終於開始短暫入睡了,但是每次入睡都會做惡夢。白天時隔壁床位的病友一直看電視跟打電話和家人大聲閒談、但是到了晚上打呼又超吵。
凌晨四點,我崩潰地麻煩母親幫忙買耳塞,母親也很坦然地給自己買了一份。但是母親睡得還可以(真厲害),但我卻無法入睡。今天總計大概只睡了兩小時。
這時候我還不知道,這只是我睡眠惡夢的開端。
術後第二天 (04/16)
第二天,護理師知道我昨晚這樣根本無法入睡,主動問我們要不要搬到健保病房?那裡目前比較安靜,費用便宜,而且聽說父親在加護病房恢復良好,今天便會出來,如此一來剛好可以讓我們住在同一個病房,讓母親比較好照顧。
能安靜一點我當然同意,我現在極度地害怕噪音,只要聽到聲音就會頭暈。這時候真的很懷念自己的租屋處,有貓咪、涼爽、又安靜。
於是就這樣搬到了健保病房,由於真的很安靜,於是我從下午一點睡到下午三點,不過當然又做了惡夢。這次是夢到我在玩 VR 恐怖遊戲,然後退出遊戲的選項不知道為何消失了,就像恐怖版本的刀劍神域(SAO)一樣。
然後我又暈眩(我玩 VR 會頭暈)、又有妖魔鬼怪不斷地對我 Jump Scare,Fuck,整個很痛苦。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在頭暈的關係才會夢到玩 VR。
搬到健保病房、父親也來到同一個病房,在我隔壁。終於能勉強自己坐到床邊,一直想上廁所,憋尿的感覺讓人睡不著,哀求了護理師大概三次,終於同意讓住院醫師拔掉我的尿管。(他同時提醒我得自己去上廁所)
術後第三天 (04/17)
終於能拄著支架走到廁所,不過引流管開始出現噁心的甜膩味道。由於無法上廁所又有便意,於是再次被浣腸。開始嘗試走路。同樣沒睡好。
不過我的經驗是,由於有止痛藥,所以傷口真的不會痛。感覺身體很健康。
術後第四天 (04/18)
可以走很遠了,但引流球的味道讓我覺得越來越反胃,跟母親商量後停掉醫院餐點,由母親替我購買。開始漸漸有了食慾。睡得越來越差。一整晚只睡了兩個小時。
術後第五天 (04/19)
拔掉引流球,嘴裡一直有引流球那種甜膩噁心的臭味,刷牙完全沒用。一整晚完全沒睡。
術後第六天 (04/20)
半夜惡夢連連,我覺得有點像精神分裂,但又有點像恐慌症發作。我在入睡前,準確來講我只要一躺上枕頭,閉上眼睛,我的腦海裡就一直有聲音在講話,而且聽起來多半是我自己的聲音。他會闡述一些歷史人物講過的話,喃喃自語,闡述恐怖故事,一下說著勵志的話、一下說著灰心喪志的話,聽起來非常瘋狂。
這幾天其實一直都是如此,可是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過。平常的時候我可以盡量放鬆心情,讓神智清明 —— 但是無論如何,只要瀕臨入睡,我的思想開始放鬆,那些喃喃自語的恐怖聲音又會回來。不僅是聲音,那些聲音還會帶來恐怖的畫面跟淺眠時的惡夢。
我舉個例子:當我好不容易要入睡時,我出現我走向浴室要刷牙的幻覺,我走著走著,手伸向我的牙刷。但就在這時,一個沒有頭的小女生從天花板掉了下來,就摔在我眼前。
我會驚叫一聲,從惡夢中甦醒(感覺完全沒睡到)。通常如果我睡前看了下時間,那現在多半才剛過十分鐘。
諸如此類的惡夢跟幻覺還有很多,腦中一直有聲音在碎碎唸 ...... 我就這樣又度過了一整夜。
精疲力盡,我甚至感覺我再這樣下去會死掉。不是捐肝傷口疼痛、不是術後吃不下的衰弱,而是連續多天的睡不著。
術後第七天 (04/21)
我嘗試詢問醫生是否能開給我的安眠藥,但醫生表現出非常強烈的反對意思。他覺得安眠藥會對身體造成影響。他表示,我的傷口癒合得很好,而抽血檢查、進食、排泄、X 光、復健 ...... 等等的資料都非常正常,非常健康,很快就可以出院,叫我不要想太多,不要理會惡夢。
我知道醫生說的是真的,因為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體超健康。這輩子不論哪次感冒與發燒,我通通都是喝水、睡覺,睡醒就好,生病從不超過兩天。從小沒怎麼鍛鍊,游泳、跑步、跳高、跳遠通通都很輕鬆拿到班級第一名。(感謝父母,讓我擁有這麼健康強壯的身體)
但這一刻我真的很絕望。我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,被那些聲音和惡夢搞的。我縮在床邊假裝睡覺,覺得天旋地轉,覺得反胃想吐。那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會死掉。
或許那真的是某種創傷症候群也不一定。而我的父親也正在經歷病痛、我的母親也在努力照顧著父親,我實在沒有辦法,把我現在真實的情況告訴他們。
父親的狀況也很糟,他同樣睡不好、但卻更是吃不下飯、抗排斥的藥甚至讓他覺得虛弱。躺了一整天後,他甚至全身肌肉痠痛。
我想到了還在等我回家的貓、想到了女友、想到了我終於從研究所畢業即將展開自己夢想中的生活。那時候,有種想哭的情緒湧上心頭。我知道無論怎麼樣,我都得熬過眼前的困境。
附近的病床都很吵鬧,各種阿姨聊天吵罵抬槓看連續劇的聲音層出不窮,其中有個看護阿姨真的很猛,她的嘴巴像機關槍一樣永遠不停,聲音又高又尖又愛裝可愛,碎碎念的功力遠在我腦海中喃喃自語的囈語聲之上。
在這樣的情況下入睡是真的很困難,但是我真的得睡。我真的是咬著牙、狠下心地坐起身來,用很久很久以前,在圍棋道場中學到的靜坐姿勢開始平復心情。
由於一旁病床真的太吵(父親也覺得吵,但母親去請護理師讓她們安靜後她們絲毫不理,真的是戰力超強的阿姨組),我乾脆戴上之前母親幫我買的耳塞,再用外套包著頭、再用棉被蓋住頭部。
用這種方式靜坐,想必護理師一定覺得我是瘋子。不過我管不了這麼多了。我想念我的貓,如果現在可以看看牠,讓牠跳上我的腿、讓我摸摸牠的背,我覺得我拿什麼換都願意。
我的貓咪陪伴我度過了研究所最痛苦的那段光陰,對我而言牠就是那麼重要。It is the time you have wasted for your rose that makes your rose so important.
我想念著我的貓,專心地想念。現實中跟腦海裡的碎碎唸都還存在,不過現在聽起來卻像是在隔壁房間了。
我就這樣靜坐著,大概睡了半個小時多。晚上,我用了同樣的方法,睡了大概兩個小時。
惡夢開始比較沒那麼靈異血腥了。
術後第八天 (04/22)
掌握方法後,我覺得沒必要那麼拘泥於靜坐。其實醫生說得對,重要的是『忽略』掉那些聲音。不過你知道的,做起來比說起來難了大概有一百倍左右。
迷迷糊糊地睡了三個小時,沒什麼惡夢。醒來後沒有睡意,乾脆看用手機開始看莫仁的噩盡島,就這樣維持著平穩的心情一路到天亮。
術後第九天、出院當天 (04/23)
睡了五個小時,完全沒有惡夢。同一天,我出院了。回到自己的家後,我睡得遠比在醫院時更好。不過由於我還有點虛弱跟低燒,我只是坐著陪伴我的貓好一會兒,餵給牠一條肉泥,就逕自去睡了。讓我安心的是,牠似乎真的很想我,我不論走到哪,牠都想走過來蹭蹭我的腳。
出院後第一天 (04/24)
我嘗試在不平穩的街道上走更遠的距離(醫院的地板都很平、牆壁都有扶手),但是九分鐘的路程我足足走了二十五分鐘,搞得我渾身是汗、氣喘吁吁。不過自己換藥時發現最後的傷口也收口了。接下來我想只會越來越好。但父親的情況令人擔心。
量體溫,一直維持在 37.7 度,感覺有點低燒。雖然沒有頭痛、不舒服的感覺,不過很容易感覺冷。
出院後第二天 (04/25)
昨晚跟過去有過的幾次發燒經驗很像。差不多每一個小時都會醒來,然後發現自己滿身是汗,只能連忙跑到浴室再次擦澡。反反覆覆之下一整晚沒有睡好,不過白天醒來之後覺得挺神清氣爽的,量體溫也維持在 36.9 度到 37.3 度之間了。
甚至下午還睡了兩三小時的午覺。
聽母親說父親有換了另外一種排斥藥,胃口也變好了,就只差休息、睡覺的品質不大 ok ...... 返家後應該會好不少。
我自己則是感覺食慾明顯不如術前 ...... 不過術前每天都在慢跑、重訓,食量大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的。順帶一提很多人說拿到膽囊後感覺沒差別,但我顯然是有感的那一派。早餐我吃了個可頌麵包,吃的過程暗暗皺眉覺得是太油了。一整個上午跑了三次廁所、下午跑了兩次廁所。
我真是纖細的體質。
出院後第三天(04/26)
昨晚同樣沒有睡好,睡眠期間約為:
- 01:00 - 02:00
- 02:10 - 03:00
- 03:10 - 05:00
- 05:10 - 06:30
大概有 300 分鐘、約 5 個小時左右的睡眠時間。其實已經比在醫院時好多了,可是我仍然希望自己可以睡上 8 小時而不會中途醒來。當然,起床後雖然頻頻呵欠,但精神狀況不錯,完全沒有睡意。
今天父親也出院了,便和家人一同回了老家,而不是留在租屋處。
老話一句,我想念我的貓,不過只能託給朋友照顧了。
出院後第四天(04/27)
雖然半夜仍會醒來去洗手間(這是以前不太會有的狀況),但昨晚確實差不多從 23:00 一路睡到 06:30 了。零零碎碎的時間扣掉,想必也有個 7 小時左右的睡眠時間。
回想在醫院近三天無法入睡,恍若隔世。
最近想到就會出門稍微走走路,不過今天腰是挺得最直的一天,狀況真的有在慢慢恢復。
後記
這篇文章隨著時間過去,或許我會再慢慢更新。
要說捐肝會不會痛?這當然因人而異,我是屬於從頭到尾都沒痛過的那種。不過在其他很多地方吃足了苦頭,比方說懷疑自己患了精神分裂跟恐慌症。不過隨著時間流逝,那些令我痛苦的症狀也逐漸消失。現在的我雖然還纏著束腹帶、常常想睡之外,感覺已經跟手術前的身體差不多健康了。
至於捐肝會不會後悔?我是後悔與不後悔兩種心情並存著的。後悔的是我過去沒有足夠努力,眼睜睜看著父親病痛,但卻連錢也出不起。
那個時候,是真的後悔。我的人生蹉跎在了很多快樂的事物上,我曾經覺得人生就該這樣過。但是若是我更專注於賺錢、存錢,那怕是多存個少少二三十萬也好,我也能讓父親享有更好一點點的休養環境。
那種後悔的情緒,直至今日還留存在我心中。『窮人連生病的權力都沒有』這句話是百分之百真實的。這只能留待往後的人生繼續努力。
但捐出自己的肝這部分,我並不後悔。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其他家人捐肝,我覺得我受不了那種煎熬。但是和其他家人相比,我認為我的健康跟意志力都稱得上強韌,我肯定能熬過去。
但並不是說所有人都應該捐肝給自己的家人。因為有些時候,有些事情比延續家人的生命更重要。
比方說:讓那位生了病的家人,在最後的日子裡活得更快樂。
因為器官移植後的生活,絕對跟移植前不同了。不是捐贈者、而是受贈者。
受贈者一輩子都是病人。我曾經懷疑我父親其實並不想過這種生活,我從他口中說的話感覺得出來。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他顧慮我捐肝給他,他不太跟我談這方面的事情。
詳細的受贈者生活可以上網查查看,我知道有人能接受、而有人不能接受。
但人生不就是如此嗎?,我們要在有限的光陰、有限的選擇中,努力讓自己快樂。
不論健康與否,都是如此。